江郎的诗

发布时间:2019-05-17     浏览:27222次

 

作者简介:江郎,语文教师,蛰居乡下,读书、教书、写作

在城郊我看见一只白鹭

在城郊

在沙河边

我远远地望见一团白

不是雪的白,也不是白色的花朵

 

一只白鹭

单腿立定,在牛背

它模仿我的童年

 

我喊一声:鹭鹭

白鹭就从牛背上跌落

水面上划过一串耀眼的白

 

这一声喊叫

又苍老又沉闷

怎么也不像是发自我的喉咙

听上去像是在深夜

白发苍苍的奶奶

在池塘边为我喊魂

你也来吧             

此刻,在故乡,在荷塘边

我和一只青蛙

共享 八点钟的太阳

一群蝴蝶的翅膀

被点燃 从四周到头顶

礼花 一朵一朵朵一朵朵

一别经年,欲语还休

一只童年的青蛙和我对坐

微风吹皱一池的心事

又被荷叶轻轻掩饰

 

一只青蛙,它己在春天尽情地唱过

八点钟的太阳,会一晃而过

你也来吧,

你也来吧,来

看一池的荷花

如何,在八点钟的阳光下

一齐开口,说出真实的自我

登山

一个我在前

一个我在后

我走在中间

 

前面的我

蹦蹦跳跳

眼睛向着天

 

中间的我

一会看看地

一会望望天

 

我不敢回头

看后面的我

那个人肯定走得蹒跚

象个驼背

寻找丢失的时间

 

我走得小心翼翼

眼看着前面的那一个走远

也害怕与后面的驼背

合而为一               

在南方

在南方

在湛江,在三亚

我把蓝天爱了一遍

蓝天辽阔  像我父亲

我把大海爱了一遍

大海温柔  像我母亲

我把沙滩爱了一遍

沙滩缠绵   像我爱人

我辽阔 温柔 缠绵

去爱一朵花

一根草一片叶

路边的乞丐

我甚至把伤疤

摸了又摸

把恩人和仇人一齐

深深地爱一遍

我把南方

爱了一遍又一遍

其实是南方的海天

把我从沉睡中唤回

一个男人在奔跑

朝着夏天远山的太阳

一个男人在奔跑

他汗水里

秋天的气息越来越浓

他甚至看见了冬天

一个老人

睡意昏沉

一本诗集

在炉火旁掉落

一个男人

在夏天的七点钟

越跑越快

仿佛想躲开什么

仿佛被什么追逐

小酒馆里的农民兄弟

干,这是咱庄稼地里的粮

——四个挥汗如雨的人

方言里冒着火焰

白炽灯

小酒馆雾气里的太阳

酒的辣,空气的辣

醉了,在舌尖上寻找故乡

蓝钢筋,灰水泥

升上了天空

——“撕片白云揩揩汗”

“凑上太阳吸袋烟”

光屁股时唱破喉咙的歌谣

狗日的粮食

从没这么抬举过自己

“瑞雪兆丰年”

铁轨和高速路公路

都没有高过雪

父亲背靠南墙

面朝酒馆的方向

——他痛骂自己的手

没能把地里的油菜和麦苗

早些拔高

满城尽带黄金甲

金鑫花园,宝珊别墅,千亿山庄

——“满城尽带黄金甲”

在乡下

我父亲有金色的桔园

瓦房的后面

父亲花白的头发在桔枝间一闪一闪

薰衣草,狗尾巴草

我的童住在牵牛花蓝色的喇叭

羽毛柔滑,黑中带亮

一群鸟,驼来了秋天

好奇的嘴打开多汁的果实

花白的头发,黑色的羽毛

父亲在下,群鸟在上

黑白分明,多么美丽

“满城尽带黄金甲”

——牵牛花枯死,狗尾巴草深埋

鸟在血中飞

金鑫花园,宝珊别墅,千亿山庄

谁让我的童年露宿在窗外

天真

雨往下落

是应该的

屋顶拦住雨滴

是应该的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两个应该碰在一起

屋顶是我建造的

雨水是上帝制造的

屋顶坚强

不低头不弯腰

矗立在那里

雨水柔弱

随物赋形

游向了最底处

我暗自庆幸

打败了上帝

而雨水

慢慢渗透屋顶

依然流向

最低处

一位朋友的第四次婚礼

      ——戏仿辛波斯卡

婚礼将在晚809分举行,

比五年来的前三次,

延迟整整一分钟。

 

轻轻的,轻轻的,

我们念念有词,

我们祈祷,祈祷这一分钟天长地久。

我们都是善良的人,

我们懂得仁慈,相信爱情。

 

现在是804分, 

大厅闷热得像一座围城。                         

一个带耳环的女士出去了,

一个带墨镜的男士进来了,

一些人进来,一些人出去。

进来的人说,恭喜恭喜;

出去的人说,透透气透透气。

 

805分又16秒,

新郎挽着新娘出场。

新郎还是五年前的模样,秃头肥胖;

新娘小鸟依人,幸福挂在脸上。

 

80640秒,

主持人西装革履 ,他清清嗓子

在扩音器里咳嗽几声;

他的搭档 从台后钻出来,拄着手杖,

打扮得像是给董永和七仙女牵线的媒神。

 

807分又30秒,

扩音器里两个人在争执:

一个说,读李敖——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

别人的爱情象海深,我的爱情浅。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

别人的爱情象天长,我的爱情短。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

别人眉来又眼去,我只偷看你一眼。

一个说,读舒婷——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809分整,

克莱德曼演奏《致爱丽丝》,

婚礼准时开始。

带耳环的女士鼓掌

带墨镜的男士鼓掌

男人女人开始鼓掌

而我像着了魔,

不停地想起从前的三位父亲,

挽着心爱的女儿,

把接力棒交给我朋友的情景。

三次去医院看望朋友

第一次去医院探望我的朋友

想不到遇到这么多熟人和

另外的朋友

走廊里挤满了人头

先是,大家寒喧拥抱

甚至轻轻给了对方一拳头

接着,大家自觉排队

一一同我朋友握手

 

我的朋友如一截腊梅

被春天重重包裹

我甚至看见了他腊黄的脸

开出了淡淡的花朵

 

第二次去医院探望我的朋友

病房里共有六个人

三个病人和三个家属

一个家属去洗衣服

一个家属去买日用品

一个家属去取药

 

我连忙掏出一副扑克牌

约定三打一

我说我扮演富得满头黑发的地主

对付三个化疗后的穷光蛋

 

我朋友纠正说:不对

是三个光头强 斗熊大

三个穷光蛋笑得一屋星光

 

我屡败屡战

如同当年的曾国藩斗洪秀全

笑声惹来隔壁的病人

大家围成一圈偷看三个光头强的牌

为熊大喝彩

 

日头渐渐升上了高空

病房里越来越温暖

我起身告辞 走远

他们目送 一齐挥手高喊

熊大,常来

 

第三次去医院探望我的朋友

另外两个床位空空如也

扑克牌整整齐齐,成了朋友的枕头

我说,来——光头强——和熊大一对一

朋友说,兄弟,没见面有些时日了

咱哥俩好好聊聊

 

平日里朋友不善言辞

他的爱与恨总是埋藏在心底

他老婆总是抱怨

没听过他一句温情的话语

此时,朋友拉着我的手

我感觉我全身通过微微的电流

 

一个上午,朋友如一只病蚌

一个节奏,一个节奏

慢慢吐出他一生蕴育的珍珠

 

江郎的诗歌,在词语中构建自己内心的故乡,再将这个故乡放在一个理想的位置,仿佛纷乱的事物有了秩序。故乡的沙河边,白鹭、牛背、童年以及白发苍苍的奶奶构成了诗人灵魂中的景物,在早晨八点钟太阳下,说出一个真实的自我。

江郎是一位有个性、有情怀的本真诗人,也是一个孤独的诗人。他在宿松这个宁静的县城写着自己的诗歌,并与中国诗坛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他认为写诗是个人的事,与他人无关。在这个寂静的小城,诗歌成为他走向世界、走向人性、走向事物,走向词语的一个通道,并在内心的指引下独自前行。

他的诗歌里呈现出了丰富的现实场景、朴实的乡村画面、鲜活的生活气息。仿佛“父亲花白的头发在桔枝间一闪一闪”,仿佛“白发苍苍的奶奶/在池塘边为我喊魂”,仿佛“把恩人和仇人一齐/深深地爱一遍”。 我以为:好的诗歌,就如同好的牧羊人带着他的羊群,在危险的路上,安全而准确的进入美丽的牧场。这或许就是诗人理想中的场所。

江郎的诗歌,语言简练、叙述从容、没有修饰、自然而然,显露出诗人的本真。只有本真,才能进入存在,只有存在,才能在日常现实中闪烁出光芒。江郎的诗歌,正是通过自己对世界的认知,抵达诗与远方。

                                                             ——沙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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